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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蹦出來的偉大建築? -聖索菲亞大教堂的源起

  • 作家相片: morphmonlo
    morphmonlo
  • 2023年4月9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已更新:2023年4月10日

位於土耳其伊斯坦堡的聖索菲亞大教堂(Hagia Sophia),是拜占庭建築的典範,顯示了屬於該建築樣式的內涵。



西元532年,在東羅馬帝國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的要求下,將完工170年內發生兩次嚴重損害的這座教堂進行大幅度的重建,受委託的不是建築師,而是物理學家米利都的伊西多爾和數學家特拉勒斯的安提莫斯,並且在短短五年內便完成這座宏偉驚人的拜占庭建築。


然後這座不朽的建築物,更在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接掌君士坦丁堡後,成為清真寺的樣本藍圖,加上立於清真寺四周的宣禮塔,整個城市天際線就充滿十足的伊斯蘭世界的氛圍。



但,有趣的是,這座建築物怎麼好像是前無古人般的突然在歷史的舞台「蹦」出來,難道那兩位物理學家與數學家真的是天外飛來一筆嗎?


我們看看另一棟也是有名的拜占庭建築,位於義大利拉文納的聖維塔教堂(Basilica of San Vitale),其八角屋頂形態與外牆語彙,都不像是可以直接提供聖索菲亞大教堂參考的內容,甚至其完成年代548年還略晚於聖索菲亞大教堂。



所以,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型態是怎樣產生的呢? 它真的是突然出現在西洋建築史的舞台上嗎?


其實有個很重要的線索就在大教堂旁邊,一座稱為神聖和平教堂(Hagia Irene)的建築物,它稍早於聖索菲亞,也一樣由查士丁尼一世下令於火災後重建。這座教堂在東羅馬帝國結束後,並沒有像聖索菲亞一樣,轉變成清真寺,而是納入蘇丹宮廷托卡比皇宮(Topkapı Palace)當作軍械室使用,也因此很可貴的保持很完整的材料及空間型態。



我們從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可知,它位於歐亞兩個大陸的交會處,所以自古就是兩大陸地間交通與通商的重要節點,其受兩邊文化的影響與融合也是必然的。


神聖和平教堂首要特色是其上方的圓頂,這個建築元件,就像不管當時或是後世的諸多圓頂建築,都是來自屬於其西方歐陸羅馬萬神殿的啟發。



而來自其東方的建築影響,則是當時波斯帝國一帶很流行的巨大圓拱。


我們知道,古代建築要解決跨距的問題有兩個方式,第一種是希臘神殿常見的楣梁系統,就是兩支柱子上端,共同頂著一塊稱為楣梁的大石頭,由此不斷重複建構出一個規模宏大的神廟建築。但其跨距因石材的限制有著無法拉長的情形。



另一種方式就是圓拱,藉由磚石的楔形塊體,依照半圓形輪廓的排列與擠壓作用,形成一個結構上的跨度,這已經在非常多的東西方古建築中出現,其尺度也通常不至於太大,重複再重複,依然是擴大建築規模的主要方式,所以像羅馬競技場、文藝復興的廊道柱列、西班牙哥多華大清真寺,甚至羅馬水道橋,都是我們印象中尺度適中、不斷重複以擴大規模的圓拱結構。



但在兩河流域(美索布達米亞平原)到現今伊朗一帶,過去屬於波斯帝國領域的地方,有著對於超大圓拱的喜愛,下面這張是位於伊拉克首都巴格達東南方的塔克基斯拉(Tāq Kasrā),其圓拱的寬度達26公尺,高度更高達37公尺,是迄今人類所能做出的最大獨立圓拱構造。



同樣在伊朗一帶,也有像阿達希爾宮殿(Palace of Ardashir)的大圓拱,建於224年。



這種在西亞的大圓拱,也在三世紀時逐漸演變為波斯建築重要的元素,後來更成為清真寺的大門意象,稱為伊萬(iwan) ,位於伊朗伊斯法罕,興建於711年的聚禮清真寺(星期五清真寺),便可看見這種醒目的大拱門。



遠在印度的泰姬瑪哈陵,也有這樣的伊萬大圓拱(尖拱)。



位於羅馬的馬克森提烏斯和君士坦丁巴西利卡(The Basilica of Maxentius and Constantine ),馬克森提烏斯於308年開始建造,並完工於被君士坦丁大帝擊敗的318年。其中的大型圓拱極為醒目,但此型態並非當時巴西利卡的常態,所以也有受到來自近東這種大圓拱的影響。



因此,在神聖和平教堂,我們除了可以看到圓頂,也可以看到大圓拱,並且,此大圓拱並非僅僅作為外牆,更重要的是它是支撐上方那個圓頂的結構。



我們知道,羅馬萬神殿的圓頂,是靠著其等尺寸(半徑43.3米)的圓形(筒狀)外牆支撐,但室內勢必侷限於此筒狀牆壁的範圍,空間無法水平延伸。因此,當時的建築師便想出了用「圓拱」去支撐「圓頂」的方法,就是利用四個圍成正方形的大圓拱,去頂著上方的圓頂。像下面的說明圖。



我們從神聖和平教堂的平面圖,可以看到這四個圓拱的位置,其上方便是圓頂,其直徑大約是15公尺。



位於東側有一個環形殿,內部即為聖殿位置,環形殿的屋頂是個二分之一圓形頂蓋,其貼合圓拱的弧面外牆,有結構上抵制圓頂壓在圓拱時所產生的外推力之作用。而沒有環形殿的北側及南側,則有一個小跨距的小圓拱通廊以承受圓頂外推力,為確保結構穩固,其外側還加上了一小段扶壁。


並且,圓頂與圓拱之間的空隙,則由一個成為弧三角(pendentive)的特殊弧型牆面彌補(其曲面半徑較圓頂半徑略大,以確實填滿空隙,並順應三個圓周),同時也傳遞了圓頂的重量到圓拱。



這些特點,讓神聖和平教堂具備了拜占庭建築的風格。


而近在咫尺的聖索菲亞大教堂,便將這個小教堂的概念做了恢弘雄偉的突破。


一開始查士丁尼一世就希望興建一座無與倫比的大教堂,因此,第一個課題就是-擴大那個圓頂的規模,以創造出更寬廣而高挑的室內空間。


神聖和平教堂表達了當時已有的技術,就是如何讓圓頂設置在矩形建築的上方,加上弧三角的觀念,都顯示了對圓頂建築一定的成熟度,但是如何讓更大(兩倍)的圓頂站在建築物上,那就是個挑戰。


兩位科學家對於近東那些巨大的圓拱必然有深刻的了解(因為羅馬並沒有這樣的東西,曾有法國藝術家Eugène Flandin說 "the Romans had nothing similar or of the type"),倚賴這種大圓拱的信心,他們相信兩倍於神聖和平教堂的圓頂(直徑達31.24公尺)應該可以被支撐住。


而另一個問題就是側向力,圓頂的重量除了向下傳遞外,還會有一定程度的外推力量(這對兩位科學家來說一定瞭若指掌),這在神聖和平教堂也可以看到採取的措施,就是剛剛提到的半圓環形殿以及扶壁。只不過,跟隨圓頂擴大的環形殿沒有問題,其抵抗的力量是等比例增加的,但扶壁的部分可能就稍嫌不足,因此兩位科學家採用了更安全的做法,就是加長與加寬扶壁的長度與寬度。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聖索菲亞大教堂中你可以看到:1、碩大的半圓形環形殿,以及2、南北兩向各一對超大尺度的扶壁,然後3、位於兩道扶壁中間那個非常巨大的圓拱。這三大元件都來自這個查士丁尼皇帝期望的巨大圓頂。





如此建立了驚人的建築規模,據說查士丁尼一世在進入這棟巍峨的教堂時,不禁說道:「所羅門,我超越你了!」



的確在那個年代,甚至之後的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像聖索菲亞大教堂這樣的宏偉建築出現,因為後來似乎就沒有像查士丁尼這樣具有宏大視野的皇帝,想要再次建立與挑戰這樣的建築物了。


當然,即使規模不大,但手法還是存在的,就像西元1000年左右,同樣在君士坦丁堡,仍有用圓頂、大圓拱、弧三角,建立的卡朗德哈清真寺(Kalenderhane Camii,原本是東正教教堂,跟聖索菲亞大教堂一樣,鄂圖曼土耳其佔領君士坦丁堡後改為清真寺)。



結果,將這種拜占庭建築發揚光大的,竟是終結東羅馬帝國的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他們想必十分驚豔與迷戀這樣的建築,也認為這種寬廣的室內空間更適合伊斯蘭教的儀式活動,因此,將聖索菲亞大教堂改為清真寺,後續也依此建築形態,陸續興建了非常多棟新的清真寺,並形成鄂圖曼式建築(Ottoman architecture)


這也跟1066年征服者威廉入主英國後的做法一樣,在英國各地建立非常多的哥德大教堂,以增強其統治的力量。伊斯蘭統治者也在安那托利亞、耶路薩冷、大馬士革等地興建許多這樣的清真寺。


建於1550年的蘇萊曼尼耶清真寺(Süleymaniye Camii),其圓頂直徑27.25米,僅次於聖索菲亞,圓頂下一樣由四道圓拱支撐,圓拱外的推力也一樣藉由東西兩座半圓環形殿屋頂與南北各兩對大扶壁去抵抗,不過,大扶壁改採為階梯式下降,所以沒有聖索菲亞來的巨大,整座建築物也呈現像是金字塔般,四面由高逐漸降低的型態,這種型態也或許是因應地震頻繁的一種方式。





所以看的出來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對於聖索菲亞大教堂這樣宏偉形態的推崇。


後續,像是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Sultanahmet Camii)、澤扎德清真寺(Şehzade Camii)、法提赫清真寺(Fatih Camii),都是以此型態完成的大型清真寺,但唯一不同之處是,他們發現半圓形屋頂的抗推力便可取代扶壁,於是大圓頂的四邊皆採用半圓型屋頂,形成更加對稱的型態,也完全吻合希臘十字的輪廓。


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Sultanahmet Camii)


澤扎德清真寺(Şehzade Camii)


法提赫清真寺(Fatih Camii)

因此,我用下圖表示上述的演進過程。







直到建造技術改進,1755年完成的奴魯奧斯曼尼耶清真寺(Nuruosmaniye Camii),採用鐵件支撐的系統,讓上方那座大圓頂(伊斯坦堡第四大圓頂)的四周無須半圓屋頂去抵擋外推力。於是,伊斯坦堡清真寺的型態便走出聖索菲亞大教堂的輪廓,朝更自由的外型發展。



同時,該建築興建時正值土耳其的鬱金香時期(Lale Devri,1718-1730),鄂圖曼帝國在此相對平和的年代,希望向歐洲學習更多,以擠身歐洲國家的行列,因此,奴魯奧斯曼尼耶清真寺吸納當時歐洲巴洛克的語彙,融合出一種混搭的風格,稱為鄂圖曼巴洛克(Ottoman Baroque),從採納聖索菲亞大教堂的風格後,再次體現伊斯蘭文化中廣納百川的精神。



所以從歷史的過程可以看到,一個文化形式的產生,是不斷的吸收、學習,然後融合、轉化為屬於自己的型式,一個建築作品不會只是反應一個時間的切面,其必然有著前後時空交流與影響的層面,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啟發。位於歷史與地理的交匯處,聖索菲亞大教堂正好扮演這樣的角色,讓我們看到劃時代的巨作,也是一個承先啟後的傳承者。


遠眺聖索菲亞大教堂與仳鄰的神聖和平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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